汉语语法略谈

汉语语法略谈

October 2022 by LangLink Miller

通晓目标语言语法对于译文品质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在理解原文逻辑基础上，将内容以符合目标语言语法的流畅译文表达出来才更受目标受众的青睐。然而有趣的是，本地化从业译者对于探究原文语义、句法较为得心应手，但对于目标语言语法，却常常因为自己是母语使用者而过于自信，疏于注意。本文将从英中翻译工作经常遇到的具体语法问题出发，探讨非汉语专业的译者所需要注意的一些汉语问题，希望抛砖引玉，唤起大家对于汉语语法的注意，激发大家更多的思考。我们直入主题，一起来看四个常见问题吧！

1. 主语问题

处理涉及多个主体的句子时，我们需要先确定各主体之间的关系，然后再选择合适的主语。例如：

A visitor link only grants access to one mural.

倘若不假思索，直接逐字翻译，则可译作：

一个访客链接只允许访问一个 Mural。

显然，这里有些不太自然，“访客链接”本身并没有行动能力，后接“允许”并不符合汉语习惯。相反，“访客”似乎是一个更易于接受的主语候选词，我们稍加变动，可以得到另一种译法：

通过一个访客链接，访客仅可访问一个 Mural。

在第二种译法中，我们可以看到，“访客”与“链接”的关系非常明确，“访客”是发起行动者，而“访客链接”仅仅是被动的被利用对象，一种媒介。

我们可以由此总结出一种比较方便的思路：使用有行动能力的主体（如人、群体、机构、系统、器械）作为主语是较佳选择。

类似的案例还有：

1.  But this reason is incorrect, and the invoice is able to be processed.

原译文：但是这个原因并不正确，发票其实能够予以处理。

推荐译文：但是这个原因并不正确，其实能够对发票进行处理。

2. Users with a license can be invited via member link.

原译文：对于拥有许可证的用户，可以通过会员链接邀请。

推荐译文 1：拥有许可证的用户可以通过会员链接接受邀请。

推荐译文 2：（您）可通过会员链接邀请拥有许可证的用户。

在这两个案例中，我们选择的主语都是人，但只要主语及其执行的行动得到确定，我们甚至可以将主语省去，保留逻辑结构即可。而在案例 (2) 中，我们可以发现，无论是“接受邀请”的用户，还是“发起邀请”的用户，都是具有行动能力的主体，但是我们必须明确谁才是主语，否则就会导致主语不一致的问题，这也正是我们接下来所要讨论的话题。

在以句号结尾的一句话中，英文往往只有一个主语，中文则可以有所变化。但我们要注意的是，在变换主语时，必须明确说明。例如：

Find unmanaged assets, which are addressed at least weekly.

原译文：查找未托管资产，此类资产至少每周处理一次。

推荐译文 1：查找未托管资产，至少每周处理一次此类资产。

推荐译文 2：查找未托管资产，此类资产至少应每周接受一次处理。

在推荐译文 1 中，我们没有变更主语，前后半句的主语都是执行行动的人员；而在推荐译文 2 中，后半句的主语变为了“资产”，但我们明确指出了主语的变化，因此不存在语法问题。

2. 句式杂糅

杂糅是指把两种不同的句法结构混杂在一个表达式中，结果造成语句结构混乱、语义纠缠。下面我们来看一些比较常见的情况。

原译文：本指南将指导您在 Concur 中提交报告前如何替换收据。

参考译文 (1)：本指南将为您提供【如何在 Concur 中提交报告前替换收据】的相关指导。

参考译文 (2)：本指南将【针对/就】【如何在 Concur 中提交报告前替换收据】，为您提供指导。

我们通常认为，指导后面所接的内容一般是“行动”，即“在 Concur 中提交报告前替换收据”。加上“如何”之后，就变成了一个“议题”，议题是用来讨论的，而无法用于指导，这就构成了句式杂糅。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使用“针对/就”来阐述这样的议题，如参考译文 (2) 所示。我们发现，“针对/就”虽然可以有效地指向具体议题，但会使句式结构过于复杂。如果翻译项目允许一定的灵活性，我们可以放弃“如何”，仍然坚持“行动”的句式，如以下译文：

参考译文 (3)：本指南将指导您在 Concur 中提交报告前替换收据。

或者，如果翻译项目允许较大的灵活性，我们甚至可以放弃“指导”，如以下译文：

参考译文 (4)：本指南将向您介绍如何在 Concur 中提交报告前替换收据。

但在进一步简化表达之后，我们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仍然来看原译文：

原译文：本指南将指导您在 Concur 中提交报告前如何替换收据。

我们发现“在 Concur 中提交报告前”本身就存在一些问题。这句话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即“在 Concur 中提交报告”和“在提交报告前”，所以完整的表达应该是“在【在 Concur 中提交报告】前”，这样的表达当然不符合我们的表达习惯，所以可以作必要的拆分：

推荐译文：本指南将为您提供指导，以便您先替换收据，然后再于 Concur 中提交报告。

至此，我们才完全解决了原译文中的两个句式杂糅问题。

通过以上案例，我们不难看出，句式杂糅往往伴随着主语问题，而确定主语也是处理杂糅句式的理想切入点。例如：

原译文：BHE 的业务分为八个业务分部组织和管理

我们可以发现，原译文中其实包含两个句式：

  1. BHE 的业务分为八个业务分部
  2. 八个业务分部各自组织和管理业务

此时我们便可以分别选择“BHE”和“业务分部”作为前后两个分句的主语，得出推荐译文 1：BHE 分为八个业务分部，各分部分别组织和管理各自业务。或者，也可以选择“业务分部”作为唯一主语，得出推荐译文 2：BHE 的业务由八个业务分部分别组织和管理。

3. “其”的用法

在日常写作或者翻译中，我们经常使用“其”作为代词，以避免重复、简化表达。但不假思索地使用“其”，其实在语法上是值得商榷的。下面我们分四种情况来探讨“其”的用法。

简单来说，如果去掉“其”并不会造成误解，我们就可以放心地删掉“其”。例如：

Organizations undergoing digital business transformations will scale and expand their investments in IoT

原译文：正在进行数字业务转型的组织将扩大其对物联网的投资

推荐译文：正在进行数字业务转型的组织将扩大对物联网的投资

在此案例中，“组织扩大对物联网的投资”这样的表述并不会产生歧义，读者可以清晰地领会到该组织是自行扩大投资规模，而非替他人扩大投资。因此“其”在这里就是冗余的。类似的案例还有：

Reach out and introduce yourself to the new starter

原译文：与新员工接触，并向其作自我介绍

推荐译文：与新员工接触，并介绍自己

另一种不需要“其”的情况则是，“其”替代的对象本身已经足够简短，不使用“其”也可以保证表达的简洁性，而且还可以方便理解。例如：

Action Plans should be actively managed until they are complete.

原译文：应积极管理行动计划，直至其完成。

推荐译文：应积极管理行动计划，直至计划完成。

《文言代词“其”在现代汉语中的使用问题》一文详细论述了“其”作主语的情况：

我们由此可以总结出“其”作主语的两大要求：1. 句子书面色彩较浓；2. 用连词“如”、“因”等明确了复句关系（因此“其”处于分句地位，符合文言语法要求）。文中所举的例子是：

齐的疆域在泰山、沂蒙、鲁山山脉以北的濒海平原区，都城临淄。因其独自占据泰 山山地以北肥沃的洪积冲积平原，兼有鱼、盐之利，故最先富裕。

我们可以看到这里用语比较书面，而且用“因”明确了与前文的复句关系，因此符合要求。

当然，我们在翻译中很少会遇到这样文绉绉的句子，更常见的情况如下：

原译文：此外，Acme 及其子公司还经营着一家玻璃块制造设施及一家混凝土装袋设施，其均位于德克萨斯州。

推荐译文：此外，Acme 及其子公司还经营着一家玻璃块制造设施及一家混凝土装袋设施，这两座设施均位于德克萨斯州。

可以看到，这句话并没有特别书面化，而且“其”也没有与之搭配的连词，因此我们可以判断，用“其”替代主语是不合适的。事实上，在日常翻译中应该尽量避免“其”作主语的情况，因为这种用法的前提条件极其严苛。

“其”作定语其实较为常见，在此仅举一例：

原译文：Acme 由于其业务的国内性质，因此其所有无形资产活动均于美国展开。

推荐译文 (1)：由于 Acme 业务的国内性质，其所有无形资产活动均于美国展开。

推荐译文 (2)：由于 Acme 的业务具有国内性质，因此其所有无形资产活动均于美国展开。

原译文中的第一个“其”完全可以删去，而“其所有无形资产活动”中的“其”作定语则是正确用法。

“其”作宾语的前提条件并没有作主语那样严苛，但需要注意避免口语化的表达，因为“其”本身就是偏正式、偏文言的表达，如果引入口语表达，则会显得不伦不类。因此，我们可以使用“将其”、“令其”，而应避免使用“把其”、“让其”。正确用法示例如下：

中国政府对《商标法实施细则》进行了修改，并将其更名为商标法实施条例》。

此外我们还需要注意，有时候“其”完全可以由人称代词“他/她/它/他们”取代，使用文言词“其”会显得文白杂糅，不伦不类。

4. 常见用语辨析

The country in which they work 是一个常见的表达，我们常常会不假思索地将其翻译为“他们工作的国家/地区”。但略一思考我们便会发现，这种表达是不符合中文语法的。其实我们想表达的是“他们在其中工作的国家/地区”，稍作变动则可得出“他们的工作地点所在国家/地区”。例如：

For information about C&W’s disciplinary process, employees should refer to the HR disciplinary procedures and guidelines applicable to the country in which they work.

原译文：如欲详细了解 C&W 的纪律处分程序，员工需参阅适用于自己工作的国家/地区的人力资源纪律处分程序和准则。

推荐译文：如欲详细了解 C&W 的纪律处分程序，员工需参阅适用于自己的工作地点所在国家/地区的人力资源纪律处分程序和准则。

Support 有两层含义，一是精神和口头上的支持，另一种则是实际的支持（台湾称“支援”）。平常我们并不会刻意区别这两层意思，但是遇到存在歧义的表达时，还是要谨慎对待，例如：

Policy and Program that support the HR strategy

原译文：支持人力资源战略的政策和计划

推荐译文：为人力资源战略提供支持的政策和计划

在此案例中，“支持人力资源战略的政策和计划”可能让人误以为也有人“反对人力资源战略的政策和计划”。同样，“支持公司的关键利益相关方”也可能让人误以为有人“反对公司的关键利益相关方”，改为“为公司提供支持的关键利益相关方”更佳。

英语表达尤其喜欢使用“help”一词，但如果我们不加甄别地通通译作“帮助”，则很有可能造成语法问题。例如：

Nature enriches their lives, and helps inform and advance local culture.

原译文：而大自然也会丰富他们的生活，并帮助塑造和发展地方文化。

推荐译文：而大自然也会丰富居民的生活，而且有助于他们塑造和发展地方文化。

显然，大自然不会特地去“帮助”塑造和发展地方文化，此处使用被动的“有助于”或是更好选择。又如：

There are six simple things we can do to help us listen better.

原译文：我们可以做六件事来帮助我们更好地倾听。

推荐译文：为了更好地倾听，我们可以做六件事。

原译文显得极其怪异，因为这里形成了一种“自己帮助自己”的观感，中文一般不采用这样的表达。这时我们可以直接删去“帮助”，改用其他表达方式。

此外，如果帮助并不是主要的动词，只是起到辅助的作用，发挥类似于“以利”、“以便”的作用，也可以删除。例如：

Shell must always keep a record of where the competitor’s price list or invoice came from to help prove the information was obtained legitimately (e.g. emails from customers).

原译文：壳牌必须始终留存竞争对手的价格清单或发票的来源记录，以帮助证明信息是通过正当渠道获得的（例如来自客户的电子邮件）。

推荐译文：壳牌必须始终留存竞争对手的价格清单或发票的来源记录，以证明信息是通过正当渠道获得的（例如来自客户的电子邮件）。

又如：

原译文：为帮助避免代价高昂的良率偏移，Applied SmartFactory® Defect Management 缺陷管理解决方案可快速识别缺陷来源并定位

推荐译文：为避免代价高昂的良率偏移，Applied SmartFactory® Defect Management 缺陷管理解决方案可快速识别缺陷来源并定位

当然，在删除“帮助”时我们要慎之又慎，并仔细审视客户的要求，以防止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以上便是此次分享的全部内容！了解常见的语法疑难问题对翻译有一定助益，重视目标语言语法问题更是提升之根本。掌握目标语言应用并非难事，只要在日常翻译过程中多加留意、勤于积累，就一定能总结出更多实用的经验。希望本文对大家有一定帮助。不周之处，欢迎指正！